資中筠談愛國-

1、1資中筠談愛國摒棄意識形態(tài)摒棄意識形態(tài)從愛從愛從國從國從古今中外從古今中外談愛國談愛國就像一個長輩在給你講歷史大家好，有一點要請大家原諒，我只能坐著講，講那么長時間，又沒有扶手，我可能堅持不下來。剛才介紹說我今年８１歲了，那是老的，今年我８７歲。今天我講的題目，是什么呢，主辦方說，你說談?wù)剱蹏?。其實愛國本來是不須要談的，因為愛本來是一種自發(fā)的感情，你愛家庭、愛父母、愛親人，然后愛自己的國家。這不是一道德問題，也不是一個政治問題。這幾年

2、，圍繞著這個問題，寫了不少文章，有些看起來是愛國的，際上是禍國殃民的。近一百年來，將近二百年來中國人為了愛國糾結(jié)得不得了，有很多甩頭顱灑熱血的犧牲，這個犧牲不是說跟外國人打仗中的犧牲，那是哪個國家都有的是很正常的事。而是國內(nèi)的，很多人為了愛國而坐牢、迫害、犧牲。所以中國的愛國是一個很特殊的情況，而且一直到今天凡是有不同意見的，忽然被罵為“漢奸”了，“漢奸”這個詞成了“國罵”了。特別在網(wǎng)絡(luò)上凡是和我意見不同的就被罵為“漢奸”，一罵就是一大

3、片，甚至?xí)鹑藗冋J為“這個人可能真有點什么問題”。所以，把“漢奸”這個帽子加到凡是跟自己意見不同的人身上，這也是中國特色，而且是現(xiàn)在的特色。所以我覺得這個問題還是值得講一講的。另外呢我覺得像我這個年齡的人經(jīng)過了那么多的歷史過程，也有資格講這個問題。因為我是１９３０處出生的，我生下來的第二年就發(fā)生了“九一八”事件，等我懂事的時候起，我最早唱的歌、我最熟悉的歌就是《我的家在松花江上》，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從南方到北方，我生在南方，后來到北方讀書

4、最常唱的歌就是《我的家在松花江上》，所以從懂事起這是最刻骨銘心的記憶吧。我上小學(xué)時，我們小學(xué)的校長就是被日本特務(wù)暗殺掉了，那時學(xué)校在英“租界”，在太平洋戰(zhàn)爭之前，日本的勢力是進不了租界的，日本人不可能堂而皇之地進來占領(lǐng)學(xué)校，那時有個叫偽教育局的，因為學(xué)校編的書里有抗日、愛國的內(nèi)容，日本人要他改教書他就堅決距絕。日本人就派人進來，在校長散步的時候，把他暗殺了。在我的親戚和熟人中，年齡大一些的綴學(xué)了，很多去抗日去了，那時，我們讀歷史中就有“

5、班超投筆從戎”的故事，很多人到重慶或延安去，反正到大后方去抗日，我父親的一位好友，即鄰居家里孩子多，其中老大是女兒我上小學(xué)時，她上高三，我管她叫聶家大姐姐，有一天鄰居的媽媽來跟我媽說，她的大女兒逃走了，還拿了家里的一只金戒指作路費，我媽安慰說，這是你教育得好，她是愛國的行為。后來我知道她去了延安。那個時候有一部分人去延安了，有一部分人去了重慶，反正差不多，都是到后方去抗日。這個事我印象非常深。還有我上一輩的人現(xiàn)在叫財富精英知識精英的，有

6、的叫做””毀家舒難”比如像最有名的如盧作桴把所有的輪船都捐給了當時的政府，用來撤退，轉(zhuǎn)移工廠等設(shè)備。當時我耳濡目染的都是這些。所以什么叫愛國，那時是很明確的，沒有什么糾結(jié)的。后來我到了清華念書，在清華的工學(xué)院里，我認識航空系的學(xué)生，有的學(xué)生說當時為什么選擇學(xué)航空呢？就是因為日本飛機轟炸，而我們是沒有飛機，所以他要下決心學(xué)航空。在我們這一代里，這些是很多的。所以我們這一代里愛國是很自然的，沒有什么可糾結(jié)的，而且不需要表明我這是愛國等等。到

7、了40年代，太平洋戰(zhàn)爭暴發(fā)后，政府號召“十萬青年十萬軍”，那時大學(xué)生很多都懂外語，在盟軍中當翻譯官，后來在政治運動中變成了歷史問題了。當時是愛國的舉動，所以，我覺得我有資格來談愛國的問題。那么，首先什么是國家，國家的理論非常復(fù)雜，國家的歷史形成也是很復(fù)雜的，學(xué)術(shù)界也有許多爭論。所以今天我不可能從學(xué)術(shù)上來談國家的理論問題，比較經(jīng)典的著作比如英國人約翰洛克的《政府論》，說政府是怎么起來的，因為國家和政府是分不開的，沒有一個是沒有政府的國家。

8、還有恩格斯的《私有制、家庭和國家的起源》這些都是經(jīng)典著作。最近我看到的對國家有深刻研究的，有復(fù)旦大學(xué)葛兆光先生的著作。我自己有這個概念上的印象是，國家的觀念最早是族群，就是廣大的家族，還有一個呢就是生于斯長于斯的地方即家鄉(xiāng)country(家鄉(xiāng))的觀念，第二層的觀念是民族、文化的觀念，所以國家的觀念最早是家鄉(xiāng)、然后是民族，我們最刻骨銘心的是民族，就是nation我們有多么光輝燦爛的文化等等，當然我們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在歷史上，元朝、清朝

9、打進來，都是被我們中華文化化掉了，即他們打嬴了我們，但是他們被我們漢化了。當時抗日戰(zhàn)爭時有一種危機感，就是要亡國滅種，怎么會滅種呢，也不是像希特勒那樣要殺光猶太人，日本不是這個政策，什么是滅種呢，就是滅文化，過去外族入侵時，漢族沒有這個危機感因為把人家給化掉了。元朝、清朝進來，當時打得也很慘烈，但是最后感到這個文化沒有被滅掉。鴉片戰(zhàn)爭之后，人家進來的文化要比你先進得多，感覺擋不住了，我們這么一個民族怎么會敗于過去所稱的“野蠻”民族呢，現(xiàn)

10、在也不能稱為野蠻民族了。他們也不野蠻，文明程度有的地方比你高得多。所以這是一個很大的危機。我們講愛國，我常常想到的是應(yīng)該是nation(國家)的觀念。西南聯(lián)大有位教授講的一句話，我記得很牢，他說“不讀中國史就不知道中國的偉大，不讀西洋史就不知道中國的落后?！边@兩句話我覺得非常精辟，你不能因為因為你曾經(jīng)的偉大，我的歷史上怎么怎么樣，就不承認你的落后，正因為你落后了，所3并且跟洋人講和，說清楚了，現(xiàn)在我們可以保護你的使館，然后怎么怎么樣。另

11、一派就認為“民氣可用”，就干脆用他們來和洋人斗，然后支持它。結(jié)果主戰(zhàn)派就勝利了，那些主張講和而死諫的五個大臣就犧牲了。有五個大臣被殺。因為他們一天上好幾個奏折說絕對不可以干這個事情。因為自古以來連春秋戰(zhàn)國時都有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你這個圍攻使館是不可以的，而且這個義和團你必須鎮(zhèn)壓。那么這里就有一個誰愛國誰賣國誰禍國的問題。是那些主張不要殺洋人的人愛國呢還是支持義和團的人是愛國呢，那時支持義和團的一派的人就說他們是“漢奸”，因為我們的歷史教

12、科書常常把義和團當作一種愛國行動來宣傳的。而且只是說他們用的方法不對，這個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那么當時還有一種愛國的做法，因為慈喜居然向十一國宣戰(zhàn)，說我保護不了你們的使館，你們趕緊撤，放縱義和團從山東跑到北京來亂殺一起。這種情況下另外一種人，如李鴻章、劉坤一等好幾個人，什么兩廣總督、兩湖總督、兩江總督等這些人總督們忽然抗命，他們有一個結(jié)論，即“亂命不從”。從前圣旨下來你怎么可以不從呢，抗命是要殺頭的，結(jié)果他們聯(lián)合起來搞了一個叫東南互保，

13、跟當?shù)匮笕苏勁?，說在我們的轄區(qū)內(nèi)我們保證你們的安全，但是你們也不能派兵進來。其結(jié)果這些地方是長江以南，甚至是淮河以南地區(qū)直到廣東是當時中國人口最密集，經(jīng)濟比較發(fā)達的地區(qū)，所以這個東南互保，給保住了，被柔凌的先是義和團大開殺戒，后來是八國聯(lián)軍大開殺戒是北方地區(qū)，以山東河北為主，先是義和團亂殺，后來是八國聯(lián)軍進來了也是在北方，進了北京殺戮，所以沒有禍害到東南這片土地。所以在當時的情況下這個做法，你算它是愛國呢還是算什么？我覺得應(yīng)該是很大的愛

14、國舉措，而且我覺得當時晚清的這些大臣能跳出愚忠的范疇，想出這么個好辦法來是立了大功的。結(jié)果中國這么大片土地沒有受到影響。是愛國的。但是從不同的角度來看的話，可以說他們是賣國。居然中央的命令可以不聽，而且自己去和洋人談判，而且上面已經(jīng)宣戰(zhàn)了你還去跟人講和。這個不是很不對嘛。所以對于什么是愛國什么是賣國，無論從出發(fā)點還是從結(jié)果來看，從歷史的遠距離來看應(yīng)該是看得很清楚的?？蓪嶋H上還是有人看不清楚的，他認為你只要對洋人硬，主張殺他們的就是愛國，

15、只要你主張講和，主張談判你就是賣國。主戰(zhàn)就是愛國主和就是賣國這就沒有辦法了。所以后來那個五大臣半年之后就平反了，馬上這個朝庭給平反，說是給他們官復(fù)原職，其實他們都死了。把他們的封號呀等重新安葬。那么這個影響不僅僅在朝庭，而且在老百姓中一直把他們看作二毛子，那時二毛子和漢奸差不多，或者就叫做漢奸。就是替外國人辦事的，替外國人說話的。一直到他們重新安葬的時候，才知道噢他們原來不是二毛子，所以說明在老百姓中就有這么一種情緒覺得打洋人好得很。這

16、種情緒事實上一直沒有完全消失。每到一定的時候就忽然會出來的。還有一個問題是愛國還是愛民的問題，國家是干什么的，是保護人民的，保障人民求幸福的，用自己的力量能夠求得生存和幸福的。如果以國家的名譽剝奪人民的幸?；蚝γ瘢蔷筒唤袗蹏?。所以，國是以民為本的，孟子就說得很清楚：“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到了現(xiàn)在是人民共和國了，更是應(yīng)該以民為本了，這個民不是抽象的人民，我們常常以抽象的人民來代替一個個活生生的具體的人，所以愛國首先是愛民，另外呢

17、，愛國跟自強、社會變革、跟啟朦，跟社會進步有關(guān)系。我隨便舉個例子，有一次跟美國有個撞機事件，那個時候也是群情激亢，我在西安正好有一個講座，在這個之前當然是參觀兵馬俑，當時在西安很多人的情緒就非常厲害了，就說當年秦朝時我們多么強大呵，現(xiàn)在今天怎么這么受氣啊，我說你若在秦朝的話，你愿意做那一部分人呢？假如是一般老百姓的話，叫“偶語者棄市”，就是兩個人在街上說悄悄話的話就要殺頭，就是非常害怕你們造反的。還是愿意做被焚書坑儒的讀書人，被坑了。還

18、是你愿意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李斯，最后被腰斬了。還是愿意做秦始皇，死后都不敢發(fā)傷，屍體都臭了。你覺得你在那時非常幸福，那是想像中的。還有你看那個兵馬俑，兵馬俑旁邊還有一個坑沒有挖的，里頭全是白骨，就是當時那些做兵馬俑的非常了不起的工匠和工程師都被活埋在那個坑里了。據(jù)說兵馬俑做得非常了不起的，連那個射箭的角度都是做得特別準確的。但是這些工匠和程師做完后全都給活埋了，怕他們出去洩密。所以你要愿意生在秦朝的話，你想像偉大得不得了，但是你要做那

19、一部分人。我不是說從歷史上說秦朝有沒有建樹，有那些功績，秦朝特別短的，挨罵也是最多的。因為特別長了，就會有人為它歌頌。這個我們不去說它了。但是，常常有人想像我們過去是多么偉大，你首先要想想準備做那一部分人，一個真正偉大的現(xiàn)代國家應(yīng)該是最大限度地讓各個階層的、各種職業(yè)的人都得到幸福。有平等權(quán)利追求幸福的權(quán)利。而不是僅僅是想像中我是怎么開疆拓土，我們現(xiàn)在電視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個偉大的皇帝，像康煦那樣，開疆拓土怎么怎么偉大。要不是漢武帝，或者是雍正

20、、康煦，這些皇帝偉大得不得了，等等。你得想想到底是那一些階層的老百姓感到最舒服。所以我覺得我們的核心價值觀呢，有24個字：”…….還是說得很全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起草的，但是它該有的都有了，這個民主、自由、公正、平等、法治、文明、該有的都有了，沒有這些東西，你光有個愛國，而且要它富強，那么你要它富什么？是政府財政富呢還是百姓富或是別的什么。還有一個就是強，強兵，軍事很強，那么你其它的東西強不強，比如說你的文化強不強，你的教育水平強不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