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泰州學派美學范疇研究.pdf

1、泰州學派是中國思想史上富有平民特色和重要影響的學派，它是晚明以人的自然情性為本位的思想解放潮流的理論源頭。中國古代哲學在本質上就是人學，真善美是人生哲學三個交織在一起的主題。本文從“真”的美學內(nèi)涵五個層次即人生境界論之生命真境、本體論之日用真理、方法論之率性修道、主體論之真心真人和認識論之情事真實為主線，以五章的內(nèi)容從五個層次分頭掘進，以期揭示泰州學派與中晚明求真思潮的學理聯(lián)系，從理論上解決泰州學派與中晚明求真思潮之間的關系問題。

2、 第一章主要論述泰州學派的生命精神之真諦，即追求成為大人、圣人的生命全美真境。泰州學派創(chuàng)始人王艮認為身尊道尊是身與道、體與用兩全其美的人生境界。泰州學派有一個色彩頗為強烈的傳統(tǒng)，他們中的很多人具有儒家狂者的進取精神，好作出位之思，具體表現(xiàn)在：雖為無位的平民匹夫，但具有為天下生民立命的宏偉志向；富有“出則必為帝者師，處則必為天下萬世師”的師道自任精神；還在現(xiàn)有體制之外進行建立宗族和學術共同體的試驗。泰州學派前期人物王艮、王襞、王棟的講學

3、不輟，既推廣了他們尊身立本的大成仁學和百姓日用之道，又為他們贏得了廣泛的尊重和聲譽，也得到了官方的支持，達到了身尊道尊的兩全之美，而稍后的顏鈞、何心隱等人的講學活動卻被官方所忌恨，他們與官場的沖突也愈來愈激烈，有的因此被殺頭，有失身尊之偏。而隨著泰州學派影響的擴大，原本是平民之學的泰州思想被士大夫所接受或吸收，泰州學派后學的出身和社會地位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這就使得作為平民之學的泰州學派由化俗的實際操作向學術化方向變遷，由橫向的平民啟蒙

4、變成了縱向的精英啟蒙。傳統(tǒng)儒家把“止于至善，，作為人生的最高境界，從推己及人、惠及他人的義舉中體驗道德實現(xiàn)的精神愉悅；道家以對自然和人生的至道的徹悟性把握為前提，以隨順道的運行為路徑，以達到天人合一的道人、真人的人生最高境界。王心齋身尊道尊的全美人生境界說，可以說是對儒道兩家人生美學的最高境界的整合和融通，是儒家求善哲學與道家求真哲學結合形成的美學，是實現(xiàn)真與善的完美統(tǒng)一的至大、至一、至樂的審美最高境界。 第二章主要從“真”作為

5、最高本體真理這個內(nèi)涵的層面展開論述。中國美學中，“真”也是指對真理、規(guī)律的把握和自如運化，也就是指對“道”的體認和契合。泰州學派的本體論是面向當下生活的真理本體，統(tǒng)稱為“百姓日用”。出于向平民百姓普及儒學的需要，王艮等人在教學中以童仆的應答、捧茶等日用之常指點良知本體，形成了以身、生、欲、仁、真機、情、至情等為本體的理論。這些百姓日用之“道”的承當者具有低層化、平民化的特點，其存在方式具有現(xiàn)成性和不可偽造的特點，其表現(xiàn)形式具有實在性、當

6、下性的特點，其感知方式具有直觀性、體驗性的特點。這就使得他們把握“道”的方式具有直觀性、體驗性、超越性的特征，這也正是審美活動的特點。泰州學派把“道”歸結為“百姓日用”，從審美文化的角度來說，反映了市民社會的審美要求和審美情趣，引領了日常生活審美化和審美日常生活化的新潮流。在文藝創(chuàng)作方面，首先，文藝關注的對象下移。晚明文學家對繽紛繁華的市井生活給予極大的關注，屠夫、小販、商人、妓女、牧童、綠林好漢、騙子、貨郎等進入文學視野，成為文學作品

7、的主人翁系列，不同于過去那種以帝王將相為描寫對象的文學。其次，文藝題材擴展。這一時期大為繁榮的小說、戲劇也競相以普通人豐富多彩的生活為創(chuàng)作題材，表現(xiàn)普通生靈的生活、勞動和情欲，多寫家庭、鄰里、男女、油鹽之類的生活瑣事，絲絲入扣，耐人尋味，描摹事關百姓日用的產(chǎn)業(yè)和商業(yè)生活，繁華的市井、紡織制陶的場景等，形成了中晚明時代的社會風俗圖畫。第三，情和欲成為文藝歌頌和刻畫的重要內(nèi)容，出現(xiàn)了一批言情寫欲的文學作品。 第三章主要論述泰州學派率

8、性修道方式和中晚明任真而行的審美創(chuàng)造方法，講的是真的創(chuàng)造性內(nèi)涵。泰州學派有一個總的原則就是持良知現(xiàn)成說。不同的良知存在方式?jīng)Q定不同的獲取良知即修道的方法，既然泰州學派所確認的道的終極本體是現(xiàn)成的百姓日用，他們的修道方式就不同于理學家的苦修磨煉工夫而是率性達道。盡管泰州學派的主要人物在工夫論上有不同的表述，程度也各有不同，王艮說不假安排，王襞提出率性修道，羅近溪看重當下順適，李贄提倡順和因，耿定向以為不容已，但總的都是倡導自然而然、不假矯

9、飾、隨順天性的率真而行。與率性修道潮流相應，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就表現(xiàn)為直抒胸臆創(chuàng)作方法的濫觴，由“做”出來的文學變成了“流”出來的文學。李卓吾提出“童心自文”說，認為文學要發(fā)自自己的內(nèi)心，有自己個性，是屬于自己所獨有的文學，文學是自然而然產(chǎn)生的過程和自由的創(chuàng)造境界，也是自我調(diào)適的自怡工具。與王艮的信口談經(jīng)類似，公安派認為文學創(chuàng)作應該是“信心而出，信口而談”，也就是任憑作家自由發(fā)揮地進行創(chuàng)作。這樣的創(chuàng)作方法主張文藝創(chuàng)作的無功利性，即無意，反對有

10、意為之的無病呻吟和矯揉造作；在對待文藝創(chuàng)作的既有法度上，主張無法，也叫離法和了法，即打破格套對于創(chuàng)作者思想的束縛，進入自由創(chuàng)造的境界；在對材料的運用上主張因和隨，即根據(jù)表現(xiàn)對象自身的特點和狀態(tài)隨機應變的創(chuàng)作方法，這在造園和雕刻藝術中特別受到重視。與直抒胸臆的創(chuàng)作方法相聯(lián)系，在創(chuàng)作風格上，他們超越淡與濃、常與奇、雅與俗，完全根據(jù)表現(xiàn)對象和作者的心境靈活處置，或淡或濃、或?；蚱?、或雅或俗，只要情真、自然、語真即可。 第四章從真的主體

11、性層次探討真人問題。與程朱等特別注重善的理學家相比，泰州學派對真更為注重，他們千方百計地尋找人的內(nèi)在的、未被聞見知識雜染的“意”、“赤子之心”、“童心”，努力保持其純凈真實。在做真人方面，泰州學派和此后的尚真派文士都認為，真人應該絕假純真，富有童心，應該在人格上保持獨立，不庇于他人，應該敢講真話，能吐肝膽之言，應該有懷疑精神而不迷信權威。他們認為士人做學問和做官兩頭兼管、相互沖突，而程朱理學所確認的道德標準“矯厲太甚”，要求太高，導致大

12、家都自欺欺人，加之聞見道理對人的真性靈的戕害，都是真人喪失的重要原因。他們也提出了諸如養(yǎng)狂狷之人格、行順適之真道、循出處之大節(jié)等一系列涵養(yǎng)真人的辦法。人是文藝創(chuàng)作的主體，也是接受的主體，同時也是文藝表現(xiàn)的對象，“有真人，而后有真言”，這就是真人與藝術創(chuàng)作的關系問題。尚真派文士認為，有識見、有情趣、有膽量是真正藝術家的必備素質，其中有識見是文藝創(chuàng)新的生命之源，有情趣是藝術審美魅力的靈魂，有膽量是能夠言人所不敢言的鎖鑰。晚明和清代的文學品評

13、也非常興盛，而真人還是假人是他們?nèi)宋锔呦碌膬r值尺度。 論文第五章談的是真的認識論層次即真實性問題。中國古典美學并非不注重真，而是在終極意義和超越的形態(tài)上看待真，其內(nèi)涵比作為現(xiàn)象界的真實性問題要深刻而全面得多。在中國藝術家的心中，形似之類的現(xiàn)象真實永遠是等而下之的，只有內(nèi)在的神真才是他們至上的藝術追求。單就一般藝術真實性問題而言，明代以后，隨著敘事藝術的興盛，傳統(tǒng)的意象藝術本體向以事為藝術本體轉移，藝術的真實性問題也由意象或者情象

14、的情真轉向了事真。王艮以百姓日用的家常事指稱圣人之道，使道貼近了平民日常的感性生活，同時賦予“事”以道之本體的意義，到了李贄那里則更加彰顯了感性生活中的事件對于至道認知和文學題材選取的重要意義。晚明尚真派文士在藝術品評之中非常重視藝術的真實性問題。歸納起來他們認為小說戲劇的事理要符合生活規(guī)律，理真是藝術真實的根本，而事不必有；小說戲劇中的人物要逼真?zhèn)魃?，最自然、最真實的作品應該是“化工”，而不是“畫工”；小說戲劇作品要符合人的審美趣味，

15、要有“趣”，使人“放心”，而不能“俚而無味”。 作為結論的第六章分析了復古文學運動失敗的深層次原因在于復古派把理學作為統(tǒng)領文學的理論基礎，其文學創(chuàng)作方法論是儒家的中庸之道，其文藝美學的最高境界是追求溫柔敦厚的典雅格調(diào)，難以適應明代美學民間化、生活化的時代潮流。綜合前面五章，本文從真的美學內(nèi)涵的五個層面都說明，是泰州學派為晚明的尚真文藝思潮提供精神支持和理論基礎。首先，王艮“大人造命”的生命精神激發(fā)了尚真派文士把真性情、真性靈傾瀉

16、于文學，以臻于人生不朽的最高境界；其次，泰州學派以身、生、情、欲為本體的自然本體論為文藝表現(xiàn)欲望的合法性提供了思想解放的力量；第三，泰州學派良知現(xiàn)成率性修道的方法論對尚真派直抒胸臆、自然而然的創(chuàng)作方法有深刻的影響；第四，泰州學派的真人說為尚真派文士對審美創(chuàng)造主體的修養(yǎng)工夫有重要的啟迪；第五，“人生本自樂”的樂學說對文學由載道功能向娛情功能的嬗變亦有重要的影響；第六，泰州學派“良知無不真實”的觀念使文學真實性問題不是拘泥于現(xiàn)象真實，而是流